楚城幕站在望天河码头往下望,霍霆锋去不远处发动车辆,两人准备找个地方吃个午饭就返回了。
更早记忆中那个乱糟糟,到处都是跑江湖的游商,塑料布加几根老竹就可以搭个地摊,哪哪都充斥着“冰粉、凉虾、酸辣粉、卤鸡蛋、要不要”叫卖声的码头,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的望天门已经有了后来的雏形,船头一般的造型正对着两江交汇处,暗绿色的嘉陵和土黄色的长江泾渭分明。
此时的渝州还没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那位喜欢银杏的大佬此刻还在北辽任职,所以渝州现在的市树还是黄角树,一种坚韧的乔木,哪怕在不见土壤的乱石滩也能生活得很好,是渝州人精神的象征。
渝州从来都是一个雅俗并存,融合着古今的城市。
哪怕是号称渝州中心的纪念塔附近,现代化高楼大厦也与古韵的吊脚老楼相交错。
这里不缺来去匆匆,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商场白领。
同样也不缺大热天光着膀子,腆着肚子,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西瓜,喜欢坐在黄角树下歇凉下棋的小市民。
如果有外地女孩子觉得他们的穿着不雅,他们甚至会对着女孩子拍拍自己如笑弥勒一般的大肚子,然后发出善意的哄笑。
过不一会儿,就会被一个腰间系着围裙,手拿菜刀的渝州婆娘,拧着耳朵领回家去,凶巴巴的渝州婆娘甚至有功夫回过头冲着女孩歉意的笑笑,让她别介意。
这一切,独属于老渝州人记忆的东西,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谈不上伤风败俗,却也用不着上纲上线,在老渝州人眼里,这是属于他们的烟火气息。
这是零三年,轻轨的规划还没影,长江上也只有寥寥几座大桥,渝州人那时候还把那个飞渡长江的索道当做交通工具,放到十几年后,那已经成了外地旅人的打卡景点。
这一年,十八梯还在。
这一年,老巷子里还能传来地道的渝州小面独有的香气。
这一年,渝州还处在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的时代。
这一年,刚直辖不久的渝州还在跌跌撞撞,步履蹒跚的积蓄力量准备奋起直追。
这一年,渝州小伙依然喜欢说“老子最看不起云城的哈麻皮,说话软叽叽勒。”云城小伙却爱说“渝州哈批全是耙耳朵。”
谁能想到几年以后,十八梯拆了,老巷子被整顿了,渝州终于迎来了要办多少事儿就有多少钱的时代,谁又能想到当初互骂哈麻皮的那群人,在惊世的灾难前,没忘了他们其实是一家人。
这一刻,时空交错的错乱感,让楚城幕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黄角树,楚城幕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仿佛从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传来一首童谣,“黄角树哟,山茶花,美丽的山城是我们的家。。。。。。”
童谣声歇去,突然又从耳边传来熟悉焦急的狗叫声,“努努,妞妞,闭嘴,老子要睡觉。”
从一旁经过的棒棒,奇怪的打量着这个背靠大树的高大男孩子,只见他紧闭着双眼,时而微笑,时而狰狞,时而又泪流满面。
“小幕,小幕,小幕,你怎么了?”
楚城幕耳边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呼喊,他呆呆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张人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隐约觉得,那张人脸时而苍老,时而年轻,那个呼唤他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接近。
“我怎么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轮船离港时,拉响的悠长汽笛声,如黄钟大吕一般,震醒了仿若失了魂一般的楚城幕,楚城幕终于从梦魇中挣脱,猛的睁开眼,这么一会儿功夫,全身竟被汗水湿透。
“我刚才准备去发动车,没走两步,就看见你往后倒在了这棵树上,急忙赶过来,就发现你紧闭着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怎么都叫不醒。”霍霆锋扶着楚城幕,年轻的国字脸上写满了焦急。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钓鱼受了点风寒,今天再这么一跑,有点中暑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楚城幕摇了摇头,甩去脑袋里的昏厥感,尽力如标枪一般站直了身。
楚城幕看了看四周,那股灵魂飘飘荡荡在渝州上空,无处安放的感觉终于消散,浓厚的烟火气息,仿佛把他的灵魂牢牢的拴在了这片土地上,这不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这里是他的家,他心中的渝州。
“你没事吧?”霍霆锋开着车,还时不时的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斜躺在后排车座上的楚城幕,直觉告诉他,刚才楚城幕的症状不像是中暑,反倒有些像老人们口中说的惊了魂。
“没事。”楚城幕笑了笑,脸色有几分苍白,被汗水湿透的衬衫黏在身上,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个扣子,任由窗外的江风从领口灌进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几分。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楚城幕还有些后怕,他不确定刚才只是昏厥后一瞬间的幻觉,还是自己的灵魂真的穿越了两个时空,也不确定如果刚才没有霍霆锋的呼喊,自己醒来以后是在现在,还是在未来。
看着车窗外往后倒退的景色,楚城幕陷入了沉思,思考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愿意留在这里,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