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来的当日下午,朱浮驾了牛车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刘羡接回了安乐公府。
回到府中,看到遍体鳞伤的安乐公世子,家人们大为震惊,阿萝和伯母费秀当场就掉了眼泪,家里的叔叔伯伯们如刘瑶、刘瓒、刘璩、刘辑等人,也是出钱的出钱,出人的出人,直接就把府里的杂务都包了下来,让刘羡安心养病。
只有安乐公刘恂,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还活着就行,活着就是福气。”这引得亲人们一阵白眼。
又过了两三天,听说安乐公世子为护卫太子受伤,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开始登门拜访。
他们口中说是来探病,但其实内里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经历了这么一次事件后,刘羡算是正式摆脱了出身的阴影,做下了切实的无法抹煞的实绩,加上他靠上了楚王和太子两座大山,以后的政坛里,势必会有刘羡的一席之地。而他们此时来与刘羡交好,正是刘羡已被京畿士族接纳,未来仕途光明的表现。
不过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刘羡对此也看得很清,大家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也没有什么真的在乎。
故而除了那些特别熟稔的朋友外,一般的门阀子弟,都由二伯刘瑶出面寒暄了一阵,以养伤为由挡出去了。
何况他还真的要养伤。
这确实是刘羡自出生以来,受得最严重的一次伤,说不好还会影响他以后的剑士生涯。
不过刘羡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每次想到那一夜巨人的骇人武力,都有一种由衷的庆幸,自己自认为临场的应对已经做到最好,可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战胜对手,最后能活着,确实是老天站在自己这一方了。
不过更令刘羡感慨的是,即使是如巨人这样的怪力,也会被人击败,这体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相比于真正的战争来说,个人的武力再强大,也还是会显得渺小。
何况这一次冲突甚至算不上是会战,在黑暗中双方完全无法进行有效的指挥,不过是单纯凭勇气相互砍杀罢了,刘羡感到自己距离名将还差了很远,自己仍然有许多想当然的地方,需要让战场来一一矫正。
但与此同时,那种在战场上搏命,最终从死神手中逃脱的成就感,也令刘羡感到深深的迷恋,他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更大的舞台,以及更大的战场。
这天祖逖和刘琨前来探望他,刘羡就忍不住谈起这次冲突的心得道:
“甲士之间的厮杀,简直就像是一场凌迟,身着铁甲的话,寻常的刀枪剑戟,根本就破不了防御,寻常箭手们如果不能射中眼嘴等要害,那就要靠近到五十步,才能对甲士造成真正的杀伤。但到了那个距离,人家很快就要冲到脸上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要想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就必须要想个办法来战胜甲士。”
祖逖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他说道:“那以怀冲的意思,用什么手段能够克制呢?”
刘羡想到了孟观那透穿两层重甲的一箭,感慨说:“我觉得还得是提前准备强弩。”
“以人力拉弓,三石弓就是极致了。像你我这样的,能用三石弓,却也未必能拉满,而真正能发挥三石弓神效的,我也只见过孟叔时一人。”
“但弩机就不一样了,别说是三石,就是五石弩机,寻常士兵也可以操作上弦,再配上特制的破甲箭,虽说射速不到普通箭士的十一,但只要射中了,就能轻松破甲。”
“据说当年界桥之战的时候,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披有马铠甲,在幽州一度所向披靡,结果却被麴义带领八百羌斗老卒,配了千张强弩,一举将公孙瓒射得人仰马翻!而诸葛丞相能带十万汉军横行关陇,不也是靠的独树一帜的弩军吗?”
“我看以后战场上要取得优势,弩机是必不可少的。”
祖逖在一旁频频点头,但也有些不尽苟同的地方,他说:“弩机当然是很重要的,不过缺陷也很明显,就是造价太高了。”
“我也琢磨过这件事,如果说只是寻常的那种不能破甲的弩机,造价还算可以接受。但如果是你说的那种要能拉三十钧的破甲弩机,就需要用到特制的木料,或者要用筋角熬制,还要涂上胶漆。”
“一杆做工优良的弩机,需要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之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来年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如此说来,一件弩机的制作流程需要两到三年,成本实在有些太高了。想要大规模的装备,恐怕不甚现实。”
“哦?”刘羡听祖逖的语气就知道,他另有想法,就问道:“那士稚有什么建议?”
祖逖笑道:“照我看,还得从寻常兵器着手。”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兵器难以破甲,所以无法对甲士造成伤害,所以才要想尽办法破甲。但我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武器,即使不破甲,也能让人重伤呢?”
刘羡顿时反应过来了,祖逖说的是钝击,不必追求武器的锋利性,而去追求武器的重量。
用类似于大锤或者大棒那样的武器,即使无法破甲,也能隔着甲胄令着甲者身受内伤,甚至直接肺腑破裂而死。就像那个巨人用怪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