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穷,不是坑坑洼洼的山路,也不是高高低低的小平房子,村里人破旧的衣裤,沧桑的脸,而是混合在空气里的东西。
黄单不清楚阿玉的家在哪儿,江淮也不知道。
他俩问了人,才找到阿玉的家。
房子周围堆放着垃圾,砖块,木柴,脏又乱,越往里走,越没法下脚。
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在烧饭。
没有厨房,也没有锅台,就是几块砖堆一堆,锅被吊在上面,里面是青菜粥,热气往女孩脸上扑,她抬起袖子擦擦,脏污褪去一些,露出来黝黑的脸,眉眼和阿玉有几分相似。
女孩看到黄单和江淮,警惕的问找谁。
她说话的口音是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人很紧张,不停的拿手在裤子上擦。
黄单作了自我介绍,他说是阿玉的朋友。
女孩听到是姐姐的朋友,就高兴起来,还跑着去喊弟弟妹妹。
黄单扫视屋子,“阿玉不容易。”
江淮点一根烟抽,“嗯。”
不多时,三个孩子都站在黄单和江淮面前,最小的男孩不到十岁,大大的眼睛里写满胆怯。
年纪最大的就是烧饭的女孩,她是家里的老二,十八岁了。
来的路上,黄单就跟江淮商量过,是隐瞒阿玉的死,说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是把真相告诉给她的家人。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后者。
因为阿玉的妹妹已经成年了,她明白什么是生老病死,这种谎言是偏不了她的。
当三个孩子问大姐怎么没回来时,黄单说她回来了。
黄单把背包的拉链拉开,端出里面的小盒子。
女孩看到盒子就哭了。
老三也跟着哭,只有最小的男孩不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的就是自己的大姐,他看两个姐姐哭,就也跟着哭。
一时间,脏破的小屋里全是三个孩子的哭声。
黄单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阿玉怎么会走了?”
江淮抽着烟,“不知道。”
三孩子哭了很长时间,小男孩是第一个停下来的,他不清楚大姐没了,所以不悲伤。
黄单看一眼还在抽泣的两个女孩,他叹口气,穷人家的孩子早熟,阿玉的弟弟妹妹才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被生活磨练后的痕迹。
小男孩拉着女孩的衣角,很小声的说自己肚子饿了,要吃饭。
两个姐姐都没搭理他。
黄单把手摊开,掌心里是一把大白兔奶糖,“拿去吃吧。”
小男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手抬起来又放回去。
黄单说,“给你的。”
小男孩又抬起手,一把抓走奶糖,“谢谢叔叔。”
黄单看到小男孩抓着奶糖跑到两个女孩那里,说什么你一个我一个,他偏过头,往外面走去,觉得屋子里挺压抑的,在里面待着很不舒服。
江淮跟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也闷,这里的每一颗尘埃都仿佛有千斤重,让人喘不过来气。
黄单说,“我不喜欢这里。”
江淮难得的赞同,“我也不喜欢。”
他弹了弹烟身,看着一撮烟灰掉进烂泥里,“早点办完事回去吧,这地儿待着让人……怎么说呢,就是……”
黄单接他的话,“绝望。”
江淮咬着烟,“对,就是绝望。”
他们再回屋里时,哭声已经没有了,那小盒子被放在稍微干净点的柜子上,和一个相框放在那里。
相框里的是个老人,女孩说有奶奶在,大姐就不会一个人了。
黄单跟江淮都被邀请着吃了青菜粥,和三个孩子一起蹲在锅边吃的。
一阵风吹来,火堆跟着摇曳,灰土往碗里飞。
黄单看看粥上面的黑灰,再看看若无其事的几个孩子,他抿抿嘴,也扒了送进嘴里。
不干不净,吃着没病,这是江淮在吃完那碗粥后跟黄单说的话。
黄单在茅坑里撒尿,“你身上带纸了吗?”
江淮斜眼,“撒尿也要擦?”
黄单蹙眉,“我肚子疼。”
江淮摸摸他的肚子,“跟哥哥说说,为什么不听话?欺负我家宝贝干什么?”
黄单没心思多说,找个地儿就蹲下来,“你站远点,我怕熏着你。”
江淮说没事儿,他抗熏。
黄单索性跟他聊起天,“阿玉的弟弟妹妹都挺懂事的。”
江淮靠着树,脚一下一下蹭着草皮,“没妈的孩子,不懂事怎么办?等着老天爷伸把手吗?老天爷忙着呢,顾不上的。”
黄单知道,男人这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了。
可惜他看过的画面只停留在男人的六岁时,不知道他的父母如今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江淮过了会儿问,“好了没有啊祖宗,你这泡可真够久的。”
黄单从茅坑里出来,身上都是味儿,“吃粥的不止是我,你怎么没事?”
江淮单手插着兜,“你娇气。”
黄单,“……”
他的手被牵住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没事,哥哥准你娇气。”
把茅坑甩远了,黄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