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看到衣服上的褶皱,立在原地有好一阵。
他从来也不是消极的人,但刹那间却下意识地在寄希望于杨琦没留意到。
倘若杨琦有留意,回去禀报了李南风——从看到李南风第一眼开始,他就没把她当成个寻常千金,抛去她是李存睿的掌上明珠不谈,也没有哪个千金有那样的魄力受到洛永的百般赞许。
而也绝不会有一个寻常的千金,会自然自如地说出“命无贵贱,一切以活着为前提”这样的话。
她是不一样的。杨琦只要告诉她这点,她一定能看出端倪。
他抬起头,不觉又提起了她送的那枝笔……
……
到了当真有证据的时候,李南风反而冷静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疑,不能肯定裴寂一定就是杨琦想的那样。他不一定真的深藏不露。
可是她这么想是因为李夫人前后的表现不同而多疑,杨琦总没有道理多疑,他能够供的疑点,一定不会是捕风捉影!
“你们,带上所有的人去裴家围住他,然后再抽个人去告诉晏世子,如果他有空,请他即刻带上侍卫过来捉拿裴寂!”
杨琦再度下去。
李南风回房的路上脚步有点虚浮。
这几日一直是理智在牵着她往前走,她一面忽略不了裴寂身上的疑点,一面又不愿再被疑点蒙蔽,不愿因为两世的异常而误解了裴寂。
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在被陆铭和程淑双双背叛之后,竟然还要被她真心尊重着的裴寂欺骗。
当初她对李夫人的怨恨到达那样的境地,裴寂也占了部分原因。如果说连裴寂都是目的不纯地接近她,那她对李夫人阻挠她选择裴寂的怨念,岂非有些可笑?
而早前她还曾为了他跟晏衡起争执。她的这些作为,将来在晏衡眼里,又会成为什么?
她不知道裴寂是什么人,但他骗了她,这确是已经有了迹象的。
她脑子里嗡嗡地,在榻上坐下,抱住了双膝。
……
晏衡先与侍卫们把两个大包袱先扛了回府,然后才回到落英斋。
姜图在与他交手时已经受了伤,落到靖王手下,没扛过两刻钟,便已被靖王摁于地下。
王府侍卫与随后赶来的大理寺官兵早已经将落英斋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管嫖客还是楼里的姑娘,或是鸨母龟公,一个不落全部收押在数。
皇帝在接到袁缜报讯之后,立刻传旨给大理寺卿与亲军卫到达现场,晏衡回来的时候各路人马正在寻找他。
“你回头还得上大理寺一趟,此事你是主帅,你需跟衙门讲明前后因由。”
才跟大理寺谈完话的袁邺引着他们走过来,每个人看向晏衡的目光都闪耀着灼亮的光芒。
乱党不除尽,每个人压力都大,这次都没曾正式进入大伙眼里的晏衡竟然不声不响拿下了姜图,还顺带捣毁了落英斋,这不能不让人心下大松一口气。
“放心,我随传随到。”
晏衡也受了点伤,眼下正能感觉到小腿上血往下流,但他仍插腰笑着,点了头。
“世子!”
刚回完话,身后唐素唤起他来。
一扭头,他便见唐素带着一人匆匆行来,一看那人竟是李家的护卫。护卫到了跟前便道:“小的特奉我们家姑娘之命前来传话给世子,若世子有空,请世子即刻带人前往裴家捉拿裴寂!”
正打算去包扎下伤口的晏衡满以为听错:“你说她让我抓裴寂?”
他记性不坏,分明记得前阵子她还在他面前维护过裴寂,也记得她为了裴寂而与李夫人滋生不和。如今她竟让他去“捉拿”裴寂?!
“什么缘故?”
“姑娘没说,只是请世子即刻去,杨侍卫他们不见得能拦得住。”
“为什么拦不住?”才走了两步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水泡,又停下了脚步。
“杨侍卫说,裴寂可能会武功!”
晏衡望着护卫,瞬间接过唐素递来的剑,抬步上了街头。
自打李南风把裴寂的事跟晏衡说过之后,他便没再把这人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着让金三找姜图,而后就是让唐素找余三,也没空去管李南风在干些什么。
这都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之间要去对一个她正心怀愧疚想着要好好弥补的人突然扭转了态度?
但他知道,光是裴寂会武功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行动。
夜色,忽然间又变得幽沉了。
裴寂不能把希望寄于杨琦的敏锐度上,若他会这么选择,那他根本不能隐藏到今日这一步。
他迅速自书箱底下翻出来早已经打好的包袱,穿上衣裳就跃出了后窗。
只是刚刚落地,面前就站出了一排五六个人。
“裴公子要出去?”
立在当中的杨琦微微勾唇,俨然还是往日前来走动的“杨侍卫”,但他盯在裴寂长剑上的目光却十分阴冷。
裴寂也扬唇:“出去走走,要烦杨侍卫让个路。”
杨琦道:“县君有话,今夜不太平,还请公子好好在屋里呆着,免得惹上麻烦。”
“我不怕麻烦,替我多谢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