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无耻!”她吼道。
晏衡挑眉:“诚然。”
她的档案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摆在靖王案头上,他知道的,靖王和李存睿几乎都知道。
那两位都是高贵出身,即便征战时见过不少人间疾苦,也不过是奉着神圣的使命在拼搏,又哪可能会对曾经被逼到绝境的人感同身受?
英枝的遭遇,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底层百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经历。
只有真正被压迫到生死存亡地步的人,被命运蹉跎得面目全非的人,才会了解到彼此心中隐藏的鬼魅是什么。
英枝瘫坐在地上,肩膀一动一动地抽搐。
她在哭泣。
她小时候也想有跟弟弟一样的烧饼吃,被母亲一巴掌打开了。她以为自己将来会嫁给同村的青年奋斗发家,母亲咒骂她,逼着她进了抬去给人做妾的轿子。
她从那老禽兽宅子里逃出来,满怀着恐惧,委屈,依恋的心情回到家里,满心以为迎来的会是父母双亲的垂怜,但不是,他们因她的出逃而愤怒,他们害怕她的逃走要把到手的银子送回去,仿佛被欺侮的她不是他们的女儿,不过是他们养来换钱的牲口。
没有什么伤害能抵得过亲人的冷血,晏衡每个字都是在挖她的心,而且刀刀都挖的那么准。
晏衡抛了块帕子过来。
她没有接。深深匀了口气之后,她说道:“我只跟胡记包子铺的伙计有过联络,不过这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不然又怎会带胡记的包子给她?
“可是胡记包子铺跟你接洽的人已经消失一个月了。”晏衡道,“你还要不要仔细想一下,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是可以提供给我的?”
英枝紧攥着拳头,说道:“我只知道他是魏王府的教头,他是跟着官眷队伍一道进京的,那阵子的确在京师,如今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好像也做经营,所以你如果没在我去过的食肆中找到线索,可以去别的商铺查查看!”
晏衡定眼看她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纸笔。
“原话写下来,再画个押。”
英枝双眼已瞪得血红:“你怎知我会写字?”
能不知道么?她若不会写字,前世林夫人的遗书谁写的?
“别废话。”他把纸推过去。
……
瓦剌使国仍然被软禁着,那几颗香丸也被送到了神机营做调查,使臣队伍里的细作来历不详,但英枝的档案摆在桌上已经有很久。
这段日子,靖王寻来无数郫县籍的人来验过英枝口音,确定她就是郫县人无疑,也让人拿着她的画像去郫县打听过她的家人,而后在巴县县衙里找到了她的弟弟。
但他的弟弟却说她早就死了,对于官府还有人打听她,表现出了极其的意外,对他这个姐姐的一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她的家人已经被拘禁起来。
但这于案情却也无帮助。
他打算亲赴洛阳看看,但在出发之前,他还想让始终隔离着的两个犯人面对面接触接触。
两件案子虽说可归为一件,但仍有费解之处,不知提他们出来同审,会不会显露一些端倪。
饭后穿戴完整,他拿上帽子就要出门,初霁忽领着一人匆匆往这边来了:“王爷!有大消息!狱中黎统领今早在英枝囚笼发现她亲笔画押的口供!”
初霁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形,接过身后黎统领拿来的几页纸便呈上去!
靖王定了有一瞬,随后也猛地夺在手里细看起来!
整齐五页纸上交代了英枝犯案全经过,以及背后头目可能藏身的地点。
看到“魏王府的教头”几个字,他眉头微抖,抬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审的?此录供可真?!”
“真得不得了!”黎统领拱手,“早上卑职入牢巡查,就见那女贼失魂落魄坐在牢中,而铁栏之上则插着这份录供!
“卑职跟她核对笔迹,她一反常态,全程都未反抗,字迹核对无误,再验过指印,也是她的!再问了几句细节,她供认不讳!唯独拒不肯说出审她的人是谁!”
“那就是说昨夜里有外人入过天牢?!”靖王目光如刀。
“卑职该死!”黎统领扑通跪下:“但卑职以项上人头发誓绝未离开岗位半步!
“所有往来进出之人尽都有仔细核对身份,卑职,卑职也想不出来他究竟是怎么进去的,天牢防卫森严,此人简直如鬼魅一般,不光是进去了,且还录下了这份口供,再又退出牢笼,这简直,这简直”
简直是匪夷所思!
早上在做核对差事的时候他一个武将,都忍不住后颈发毛!
除了鬼,到底还能有什么人能做到这步?!
靖王当然不会相信有鬼。但仔细看完口供,也暗暗心凛。
大理寺乃机要衙门,天牢又是重中之重,竟有人能进出其中如入无人之境,这也太让人不敢置信了!
这得亏看起来是个好的,要是个来个同伙的,那还得了?
他果断撕下纸张边缘空白处给初霁:“去查,看是哪个铺子出的?不要声张,暗查即可!再去顺天府与户部取内外城所有商铺记档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