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自万历二年一别, 柳贺与施允已有一年多未见。 隆庆五年辛未科会试后,两人约定,要在翰林院再会, 然而张居正停了万历二年的馆选,施允虽在二甲之列, 却外放至陕西凤翔府陇州任了知州。 而柳贺在翰林院中看似风光无限, 却在几月后被外放至南直隶来治水了。 两人的境况都可以称一声唏嘘。 “你这几日怎么有空回来?”柳贺问道, “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施允摇了摇头:“我母亲身子有些不好,接到信后, 我便先回来看一看。” 施允去陕西任职后,他与柳贺仍有书信往来,不过信到得慢, 几封信回下来,大半年已是过去了。 “我也刚好在给你写信, 你人既来了, 这封信倒是可以省了。”柳贺拉住施允,“今日让我娘做几个菜, 我们许久未说话了。” 万历二年的进士中, 只有一甲孙继皋、余孟麟及王应选留在翰林院中,其余二甲、三甲进士均都在吏部候缺,关系硬的大多能分到九卿衙门, 再次一些的可以去南直、浙江、江西等地任知州、知县,以施允的科名,外放到浙江、江西应当不成问题, 可惜他朝中无人, 与吕调阳的关系也不算亲近, 才被外放到了陕西。 柳贺尤有些愤愤, 施允却很从容。 隆庆二年及隆庆五年的会试均录了四百进士,原就是因嘉靖后期吏治腐败,要补天下各府州、县官的缺额,到了万历二年这一科,州、县官的缺额没那么多了,富庶之地的州、县官更是格外抢手。 “我觉得去哪里任官都好,只要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施允道,“我那些同年中,也有被外放至边关苦寒之地的。” 两人一边温酒一边闲谈,柳贺酒量仍是不足,施允的酒量原先和他差不多,可几杯酒喝下来,他居然能面不改色,看得柳贺直接侧目。 “那边比家里冷多了,得多喝些酒御寒。” 施允与柳贺讲了他在陇州知州任上的作为,陇州隶属于凤翔府,是凤翔府中的交通要塞,仅巡检司就有三处,施允到那边后便被赏了个下马威。 “那边民风强悍,官吏又傲气,自然看不上我这刚任官的书生。” 施允便在陇州兴文教,建城墙,筑水利、抚流民,他一字一句说得轻描淡写,可不过短短一年半,他便由俊秀书生变为如今这副沧桑模样,柳贺当然清楚,施允所为远不是他所描绘的那般轻松。 就以文教为例,大明开国至今,整个陇州一共只出过两个进士,但那已是成化年间的事了,之后的一百年,陇州在会试中颗粒无收。 “但无论如何,我二人年少时的心愿是实现了。” “现在想想,还是年少时读书最舒畅。”柳贺叹了口气,“那时候只要考中举人就够了,根本没有想过日后的前程。” 施允道:“我去族学看望了两位先生,他们与我道,泽远你被外放恐怕郁郁不乐,我今日一看,倒觉得你兴致还不错。” “先生对弟子总是太过忧心。” 两人品酒吃菜时,滚团也凑过来瞅瞅施允,它与施允也有日子没见了,施允在京中会试时去柳贺家撸过几次猫,之后他外放去陕西,滚团也跟着柳贺回了镇江府,最近又搬到扬州府中。 “时间是真快,滚团都成老猫了。”施允感慨道,“毛色是不如之前,不过手感仍是上佳。” 柳贺笑他:“诚甫兄,不可这般戏弄滚团,它也是三朝元猫了。” “失敬失敬。”施允捏了一块小鱼干喂给滚团,“论资历,它可比我们老多了。” 用过饭后,柳贺和施允说了自己的情况,扬州府与陇州虽地处不同、民情不同,却也有许多共通之处,柳贺自出京时讲起,一些事他在信中和施允提过,不过由他自己说出来总是更详细些。 “我就知道,泽远你去了哪里都不会安宁。”施允笑道,“不过我们为官,在何地就要做什么事,这样才不辜负了生平所学,若只为了为官而为官,多年以后看,生平也只剩一个官字罢了。” “不瞒你说,这一回我从陕西回乡探亲,凤翔府及西安府不少官员都来找我递话。”施允道,“他们大多与陕西的盐商关系亲近。” 柳贺轻轻颔首。 扬州府中,来自陕西的盐商的确数目众多,下关那一带即是陕商的重要聚集地。 和晋、徽二地的盐商不同,陕西的盐商完全是因为食盐开中法发展起来的,他们利用地理优势向边关运粮获取盐引,进而在扬州城建立了庞大的陕商集团,但弘治年后,开中法暂停,陕西盐商的势力就渐渐落后于徽州盐商。 盐商的本质就是官与商的结合。 如今张四维刚入阁不久,在内阁中对张居正唯唯诺诺,然而张四维之弟张四教是山西大盐商,张四维的舅舅是王崇古,张四维和马自强是亲家,马自强的弟弟则是陕西盐商的代表。 不出意外的话,马自强也能入阁。 隆庆年时便有言官因盐业垄断之事要求罢免王崇古与张四维,可惜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钱家之所以猖狂,除了背后站着武清伯这位天子的外公外,也是因为晋商的势力本身就不容小觑。 “盐商的事,我暂时也插不上手,若是要找我,恐怕找错了人。” “我并没有要替他们递话的意思。”施允道,“听他们所言,似乎也是要你在扬州知府任上给他们行个方便。” 柳贺摇了摇头:“那也不必来找我,直接找吴漕台便是。” 盐商之事涉及的盘子太大,既涉宫中,又涉内阁,与河漕、海运之间也有关联,若是轻易牵扯其中,别说柳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