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张居正面容英俊, 人至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在众官中居于首位的他气势颇为凌厉,眼下各房同考都将考卷摆在桌前, 有荐卷约四百份,同时还有备卷若干, 这些考卷皆由副主考吕调阳审阅过, 又由张居正进行最终的审定。 事实上,仅凭主考二人是无法将数百份考卷审完的,考生是否取中, 关键依然在同考官。 张居正将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呈上的其中几份考卷丢到一旁,在从各房的备卷中拿出几份补上:“本官已强调过,多者多录, 少者少收, 考卷既有不足, 又何妨强行留中?” 韩楫躬身道:“下官明白。” 虽分配给各房的考卷数量大致相当,但考生的水准有高有劣,会出现一房佳卷多而有才华的士子面临淘汰、一房佳卷少而文章平平之人却位列前二十的情形在, 这里便要求主考有一双慧眼, 能够择出明珠蒙尘的考卷。 张居正一贯精力充足, 看卷的速度更是极快,未花费太久时间, 他便挑出了数份不合适的考卷, 再以备卷填补了进去。 自嘉靖年起,各房荐卷是否固定额数一事便引起过争论, 毕竟配额常常导致各房呈上的考卷高低优劣不同, 但若是不固定额数, 同考们自然尽可能向主考多荐卷, 这样又会影响会试阅卷的完成。 …… 张居正最终确定了四百员的录取额数,之后各位考官便按本经及南北中卷对考生进行排名拆卷。 南北榜乃是洪熙阁臣杨士奇对仁宗的提议,杨士奇为南人,他对仁宗道:“长才大器多出于北方,南人有文多浮”,因而定了会试取士“南六北四”之制,宣德以后则定下南、北、中卷制度,南卷百取五十五,北卷百取三十五,中卷则百取十。 明代在科举取士时充分考虑了地域与文化水平的差异,虽然不能做到绝对公平,但相对的公平却是努力达成了。 此时,四百位考生的考号信息在文簿上一一填写完,之后便轮到定五经魁的时候。 若会试主考是李春芳那样的面团性子,他少不得要与副主考、同考官们商量一下五经魁的人选,但张居正本就是性情霸道之人,他不待其余同考多说,便定了各房的经魁卷。 “《春秋》一经,定黄字号房庚午卷。” 王锡爵点头称是。 “《书》经,洪字房……” 张居正将《春秋》、《书》、《易》及《礼记》的经魁都定了,到了《诗》一房时,他也并不犹豫,将五位同考呈上来的首荐卷筛选过后,定下了其中一位为经魁。 会试放榜后,这五人便是前五了。 会试依旧按士子所治本经定名次,到了殿试中则不必有这般顾虑,殿试最终名次由皇帝决定,文章得了皇帝看中最为重要,本经都是其次。 既然定了名次,接下来便要拆卷了。 堂内的知贡举官、监试官、提调官等此刻都同样好奇,这一科又有哪些进士入选,又是何人会成为他们的同僚? 正如后世体制内进了新人,老前辈们总要特别关注一样。 拆卷之后,众考生的姓名、籍贯、三代等均显露出来,因交到同考官们手中批阅的乃是誊抄后的朱卷,此时就需要与考生的墨卷进行比对,确认无误后,阅卷过程才真正结束。 考官们俱是舒了一口气,拆卷时若是出现意外,引发科场弊案就着实不妙了。 众考官最先看的自然是五经魁的身份。 “《礼记》一经的经魁乃是绍兴府的史钶,一甫兄,这又是你一位老乡。” 翰林院修撰罗万化扶须一笑,罗万化乃是绍兴府会稽县人,史钶乃是绍兴府余姚县人,这两县都是科举强县,出过的进士多如牛毛。 “《书》一房的经魁又是浙江人,这便是浙江乡试解元黄洪宪吧?他于《书》经的研读当真十分了得,文章精而巧,难怪能在浙江乡试中夺魁。” 之后《春秋》与《易》两房的经魁也被定下,《易》一房的经魁为江西南昌府的熊惟学,《春秋》一房的经魁则为浙江湖州府乌程县的吴秀。 而《诗》一房考卷揭晓后,众考官眼中都闪过诧异之色:“我原以为写出这等文章的非老儒不可,这考生竟如此年轻?” 场中两位主考及同考均是科场上年少得志的人物,如张居正二十三岁中进士,吕调阳三十四岁殿试第二,被点了榜眼,申时行则是二十七岁的状元,王锡爵是二十八岁的榜眼,然而今科会试《诗》一经经魁的年岁还是出乎众人意料。 并非科场上没有年轻的进士,只是此考生的文章与他的年纪着实不匹配。 “少宗伯大人,这位经魁你应当识得吧?” 王希烈微微一笑,他虽是帘外官,但此时会试榜已经填完,说上两句倒也没什么。 “《诗》这一经的经魁本官的确识得,本官初读他文章时也觉惊艳,今日再读,只觉其又上一层楼了。” 经魁既已确定,接下来便是定名次的时候了,会试的名次关注的人往往不如乡试多,毕竟会试之后不久就是殿试,士子的科第最终还是由殿试决定的。 …… 二月二十八日,会试揭榜的日子到了。 众举人也在会馆内静静等候着,往日繁华的青楼楚馆今日似乎也冷清了不少,众举人一改会试后浪荡的模样,露出文质彬彬的一面。 揭榜前的数个时辰往往是最难熬的,人人都盼着上榜,然而这一科会试榜仅录四百人而已。 赴考举人四千三百有奇,得中的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可谓见者伤心听者落泪。 镇江会馆中,柳贺、施允、荆光裕及其余举人都在等候,掌柜上了炒好的瓜子及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