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仓知道,不用问,二仓背上必定也是这个情况。 甚至因为他是自己亲弟弟,伤得还会更重。 他们俩都才十六啊,虽然看着个子不矮了,但总还是孩子,这得多狠的心才能把俩孩子打成这样? 梁进仓记得建东是冬天的生日,比二仓还小几个月,严格意义上说还不到十六,才十五周岁。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知道蹿个儿,加上这年头油水不足,一个个瘦得就是根儿秫秸秆。 看他后背高高凸起的肩胛骨,一节一节历历分明的脊椎,还有两侧篱笆墙一样明显的肋骨。 梁进仓心里一酸。 小心翼翼把建东的衣服放下,哑声问: “二叔他们都不知道吧?在外边挨了打为什么回来不说?” 建东哭得更伤心了: “二哥不让说。 他说这些日子家里事儿太多了,不能再让家里有事了。 还说大哥得罪了村长,村长就是要找茬收拾大哥呢,俺俩挨打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哥知道……呜呜……” 梁进仓心里更难受了。 才十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事出得怕了! 他是更害怕大哥再出事啊! 建东的哭声,让屋里的二仓听到了。 这回英子也看不住他了,从里边跑了出来。 一看大哥脸色铁青,建东呜呜的哭,他一下子站住了。 很明显大哥什么都知道了。 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梁进仓不想掀开弟弟的衣服看他的伤。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声来。 “大——哥,俺俩人——没事——”二仓嗫嚅着,怯怯观察着大哥的神色。 梁进仓不说话。 他怕一张嘴眼泪会掉下来。 就那样盯着弟弟。 他身上这件青褂子,对二仓来说太肥了,就像一件衣服挂在竹竿上,那是捡的大哥的,袖口都残破成流苏状了。 黄裤子也是捡的大哥的,俩膝盖都打着补丁,因为个子蹿得太快,明显太短了,吊吊着,露出很大一截脚脖子。 黄球鞋也是捡的大哥的,前头破了,露着大脚趾,又被泥糊住了。 作为人类,梁进仓完全理解不了王连举,对于这样的农家孩子竟然下得去手! 什么仇什么怨?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想起自己被孙世文兄弟几个暴打,宋其果浑水摸鱼一棍一棍都是奔着自己太阳穴来的。 不管是宋其果,还是王连举,自己和弟弟都没得罪过他们啊! 他对俩弟弟说:“走,跟我去砖厂。” 二仓却是拉住了大哥。 他流着眼泪,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就是觉得大哥不能再出事了。 英子也本能地抱住了大哥的胳膊。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二哥拉住大哥肯定是有道理的。 梁进仓知道弟弟妹妹是对的。 就连十五六岁的孩子,都能看明白王连举的背后有村长的指使,只要他去打回来,那就中计了。 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干活,能有什么错? 打成这样! 他突然想到上午在公社大院偶然听到的谈话。 公社的干部要到村里来考察砖厂的亏损情况,查明亏损原因,如果不能扭亏为盈的话,会建议关停砖厂。 看看过午的太阳,他们也快到了吧? 梁进仓有了主意。 自己家孤儿寡母的,没有实力,遇到事情,只能借力打力让他们狗咬狗。 还可以狐假虎威。 “英子,忘了你跟大哥保证的两个-凡是了吗?” “没忘。”英子脆生生回答,“凡是大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一定要照做。” “好,回家去等着,什么都别说,相信大哥不会让你失望。” “嗯!”英子点点头,扭头就回了家。 梁进仓看看建东,再看看二仓:“你俩相信大哥不?” 俩人对视一眼,点头:“信!” “你俩就跟在我后边,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就看着,跟大哥学着点就行。” 这个点儿砖厂还没开始上工,干活的吃过午饭三三两两往这边走,早来的堆在办公室,看下棋的。 基本就是王连举跟本村一个叫二麻子的村民在下。 二麻子是个老光棍。 小时候出天花,皮肤溃烂,落下一脸麻子。 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这年头不管男孩女孩,染上就是麻子脸,太寻常了,见怪不怪,基本不算大毛病。 权当长得不那么英俊就算了。 好好干的话也能娶上媳妇。 当然,二麻子不懒。 可他太爱好下棋。 一旦摆上这就把腚给粘住了。 痴迷的原因就是他的棋艺在村里无人能敌。 所谓好者不恶,战无不胜的成绩让他在赢棋当中分泌了滚滚的多巴胺。 其实任何爱好都是这样,是一种分泌多巴胺的过程。 那些不喜欢玩的人,基本就是玩不好。 痴迷下棋虽然不像吃喝嫖赌那么邪恶,但耽搁生产劳动那是必然的。 连带耽搁的还有媳妇。 六十多了,还是不接受教训,痴迷如故。 老光棍的生活一塌糊涂。 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自从村里开办砖厂,王连举来到梁家河,二麻子也因为这一技之长走了“好运”。 因为王连举也是个棋迷。 他要在村里物色一个高手陪他过棋瘾。 二麻子当仁不让成了砖厂的“点数员”。 就是来了拉砖的,他负责在旁边看着装车,美其名曰“点数”。 编制还区别于一线工人,属于干部序列,一天八毛。 当然,跟王连举激战正酣的时候,来了拉砖的,厂长或者会计就会代为“点数”。 这可是让所有人羡慕致死的好活儿! 但二麻子整天想不干了,但又怕得罪村长。 自从当上“点数员”,他就陷入一种无尽的痛苦当中。 因为多巴胺